寒冷的周末,决定给自己烧碗羊汤。
母亲不擅厨艺,有几样却十分拿手,熬羊汤便是其中之一。喝过我家羊汤的亲友无不赞叹:单县羊汤也不过如此!单县羊汤在我们当地非常有名,我们以喝上单县羊汤为人生一大美事。
问她秘诀,总是笑笑:没啥,就是熬呗。
好像真也没啥,我见过母亲怎样熬羊汤。放一锅冷水,将整块羊肉洗净入锅,大火烧至将沸未沸,撇去浮沫,加葱段、姜片、花椒,小火慢慢熬,中间翻动羊肉数次,待竹筷插得动时捞出,撕成小块,与粉条、白菜同煮,再开后,加盐、醋等调料,最不能少的是母亲自制的辣椒油。每次买肉,摊主往往搭给少许羊油,洗净切碎,放热锅上炼(我们当地称“炼油”),待白蜡样的羊油熔化成蜡泪样,倒入干红碎辣椒,嗞啦作响,香辣四溢。挖一点放汤里,开胃,过瘾。
印象中熬羊汤多在冬季,全家团聚的日子。我们家大小十来口,烧菜要两桌儿,熬羊汤就省事得多,无论长幼,不分位置,一碗汤,一桌席。即使窗外漫天飞雪,屋里仍是欢声笑语,春意盎然。
熬羊汤是我们最闲母亲最忙的日子。那时候,厨房成了母亲一人的厨房,她不要任何人帮忙,我们也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。
但母亲总会叫到我,开始我总是不情愿地,放下书本或者扑克,匆匆跑去,问:啥事也?
母亲正两手油亮地撕着热羊肉,香气和蒸气弥漫小小房间。
她笑吟吟地看着我,递过来一块肉,低声说:尝尝,肉烂没。
我有时捏起肉丢进嘴里,有时干脆张开嘴巴等着母亲送过来的肉,一边用力嚼着一边含糊地说:嗯正好、正好,真好吃!
次数多了,母亲再叫我时,我便心领神会,每次我都能吃到火候正好的羊肉,我慢慢明白母亲心意,她哪里是让我尝肉的火候分明是找个借口让我多吃几块肉嘛。
我最小,自然多疼些,可母亲在做了外祖母后仍是如此,我变得不好意思,吃过小灶,等正式吃饭时便郑重声明:只喝汤,不吃肉。
不想这给了母亲更有力的理由:我不爱吃汤里的肉,爱吃白肉。每次煮好仍然叫我去尝肉。
岁月不声不响地流淌,我家也在悲喜中变化,有的去了另一个世界,有的去了国外。
姐妹们分散在不同的城市,为各自的生活忙碌,平常联络多靠电话或视频,最近的聚在一起喝羊汤,算起来,也有快十年了吧。
超市买来的羊肉卷不禁熬,沸水里打几个滚儿就熟了。
我夹起一片肉,分明听见一个声音笑着对我说:尝尝,肉烂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