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聪敏/诵
谭红平/图
网络写了饸饹、锅盔，是一定要写羊汤的。因为垣曲人每每提及吃食，总是把羊汤饸饹锅盔串在一起，如数家珍，连标点符号都不带。既使遣词断句，也是羊汤灌饸饹、羊汤泡锅盔，甚至来碗羊汤饸饹，拿份锅盔，烟布袋火镰。说，在一起；吃，在一块。写锅盔饸饹，不写羊汤，象是一件衣服上少了一只袖，不全面。羊汤没故事，没来由。羊骨架放在锅里使劲地熬，就成了羊汤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。不过也有人苦思冥想，说：当年八国联军攻战了北京，慈禧太后避走躲难，途中食物拮据，御厨就把本来应当丢弃的羊内脏洗净烹饪，太后食之，赞不绝口，龙颜大悦。巅沛流离中产生了羊杂这道吃食。老佛爷确实一路辛苦，仅山西就有几个地方的羊杂与慈禧有关。虽然没有提到羊汤，但不一定老佛爷吃的羊杂里没有汤，即然有汤，就有膻味，羊汤多多少少披了些洪福，牵强附会有了一点瓜葛。不追本溯源，苟马附势，羊汤就是羊汤。有羊的地方都吃羊肉喝羊汤，养羊的地方多，羊汤很普遍，调制有差异，吃法不一样。垣曲人把汤叫tuo，唯独羊汤，没人说成羊tuo，而且多用去声，语气厚重，从心里升上到喉咙，从嘴里蹦出来，掷地有声，对其喜欢和厚爱溢于言表，全在这个汤字里了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水土也养一方羊。垣曲有山有水，山青水秀，羊吃山上的草，喝沟里的水，肉质鲜嫩，富含蛋白质和丰富的维生素。喝羊汤就是喝的那股膻味，垣曲的羊汤膻味浓，但膻而不腻，膻的清爽。过去那个生产队都有几群羊，养羊不是为了吃肉，主要是采粪，羊屙一层羊粪蛋，垫层土，出了圈，担到地里。肥力大，庄稼丰收，施羊粪种的菜好吃，施羊粪种的西瓜甜，一碗小米粥放凉了，中间陷下去一个坑窝的是地里下的是其它粪肥，仍然满澄澄的肯定上的是羊粪。垣曲吃羊肉是有季节的。冬日初春，草木干枯，羊吃不饱，瘦的干巴巴，有骨头没肉。春天草木泛青，到夏口就上了膘，六月六宰只羊献河神。羊吃过了夏，吃过了秋，秋后吃得一身膘，农历十月一宰羊，割半斤八两，包饺子，献祖宗，满村的膻腥味。同样是畜牲，同样是剥夺生命，杀猪宰羊一字之差，也有说道。跑题了，还说羊汤。羊儿羊儿你别怪，你是农家一根菜。宰了羊、剥了皮，剔的骨肉分离。羊肉包饺子，包包子，顶多吃顿小米焖饭，这是羊肉的吃法。都是把羊肉包在里面做的饭食，膻腥味不外溢。羊骨架、头蹄杂碎入锅煮熟，捞出来去了肉另作打算。再把骨头放进去，细火慢熬。直把骨头熬白熬酥，熬出骨胶，熬出营养成份，熬的发了白，才算是羊汤。羊汤不是煮出来的，也不是炖出来的，是熬出来的。熬羊汤就是熬味道，熬功夫。毕竟是骨头熬的，如水的柔情中有铮铮铁骨，悠长的回味里存绵绵余香。羊儿吃过了夏，吃过了秋，吃的圆嘟嘟的一身肥膘圆。天凉了，饭铺有了羊汤。一口大锅搭在灶上，氲氢冉冉，夜以继日。有把汤锅搭在饭铺门口，吊块羊肉，挂只羊头，锅里白浪滔天，几根红辣椒此起彼伏。膻腥满街，正宗正味，绝没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。垣曲的羊汤就是羊汤，不加萝卜粉条，不依附其他而存在，搁羊肉，杂碎，用羊汤灌热，放葱丝、芫荽、蒜汁，姜末，舀半勺油水，一碗羊汤吃全羊。原汁原味，原色原香。桌上的羊油辣子任你搁。咬一口锅盔，喝一口羊汤，慢条斯里，悠然自得，于其说是喝羊汤，不如说是品味道。也有把锅盔或馍泡进羊汤里，碗比头大，馍比碗高。吃的有滋有味，吃的痛快淋漓。三九寒天十冬腊月喝羊汤是最大的享受、进了饭铺，跺跺脚，抖抖肩头的雪花，师傅问：吃啥？回一句：羊汤！斩钉截铁，好象非他莫属。于是，热腾腾的羊汤端上来，喝的浑身发热，辣的倒吸凉气，一碗羊汤喝到了春天。打麻将打到半夜，散了场，月黑风高，肚饥了，赢家管饭，踅摸到一家饭店，厨师惺松着睡眼做几碗羊汤，几个人唏嘘唏嘘地吃的天昏地暗，麻将桌上输了的懊丧、赢了的窃喜，都被这羊汤喝的云消雾散了。羊汤脾气好，和什么食材都能和的来，都是最佳派对。羊汤饸饹、羊汤锅盔、羊汤面、总是平平静静地躺在碗里，从不显山，但却露水，决不会趾高气扬地从碗里蹦出来，黙黙地用质朴厚道的精神感染搭档，用纯香绵柔的味道征服食客，垣曲也有把羊汤叫臊的。臊是一种气味，名声不太好，但用在羊汤上却成了一种美味。吃啥？来碗臊！说的轻俏，听起来没有羊膻气。家里来了客，从饭铺舀碗臊，端回来，做汤面，浇稍面，稍面成了臊面，文雅体面。羊汤是吃食，也是药饍，既能饱肚，又能治病。听娘说，生了我没奶水，娘喝羊汤催下了奶；红卫孱弱体虚，他爹放羊，每每羊滚了坡、掉下崖摔死了，他爹背回来，剥了皮，煮肉熬汤让他吃，他爹放了几年羊，红卫吃羊肉喝羊汤，个子窜了一大截，长的壮实了，爬树比我爬的快。我有个朋友，多年的胃溃疡，那年冬天饭馆里喝羊汤，家里熬羊汤，仨月俩载，吃的浑身都是羊膻味，打喷啑都冒羊膻气，硬是把胃溃疡喝好了，我打趣说他是胃亏羊。城里有饭浦，城里人有得天独厚的喝羊汤条件，喝羊汤是冬天的时尚。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，早上起来，用洋布手巾包块馍或者饼，挂在腰间，拄着拐杖蹒跚着进了饭铺，没开口羊汤就端上来了，黙契的心照不喧。把干馍硬饼掰碎泡进去，连吃带喝，不够再添汤。身上热了，脸上红了，掏了钱，抺一把沾在胡须上的水珠，心满意足地走了，连靠在桌边拐杖都忘了拿。肉好吃，还有人不吃。对于羊汤，也是有人喜爱有人厌恶。爱者，顿顿羊汤都不烦，恶者，闻到羊汤就反胃，这只是个例。绝大多数还是喜欢羊汤的。尽管味重气浓。喝的就是膻腥味。况且经过操持调制，膻味变成了美味。打开电脑查资料，说羊汤补肾壮阳、补肝明目。补血，补脾胃，补肝肾、滋养气血，补阳益气，疗虚安神，健脾胃，强体魂，通达五脏六腑，提高身体素质等等。言褒词扬地把羊汤说上了天，看的咂嘴咽唾沫。电脑里蹦出一长串的羊汤。河南的灵宝、洛阳、禹州，山东的单县、滕州，莱芜、沂蒙，河北的平泉，辽宁的本溪、丹东，四川简阳、东流都有羊汤，都说是正宗的。啥正宗不正宗？好喝才是硬道理。遗憾的是，电脑中只字没提垣曲羊汤。羊汤的家族里不能没有垣曲羊汤，这篇小文权作拾遗补缺罢了。作者简介裴聪敏，山西垣曲人，电影工作者。中国电影放映协会会员，垣曲县作家协会常务理事，垣曲县舜文化研究会理事。曾在《电影故事》《新电影》《电影普及》《舜乡》《舜文化研究》等刊物发表文章。对垣曲人文、民俗、农耕文化研究较深。读者简介谭红平，垣曲县广播电视台副台长，主任记者，垣曲县朗诵艺术家协会名誉副主席。-end-